評鑑過後的晚宴，設在鄰近的五星國際酒店。
挑高的特供包廂，淺黃天花板簡約大器，而牆面卻覆上一層染深的檜木皮，飾以金色線板；檜木的味道被漆封住，摳著縫隙溢出幾絲壓抑的香。
檜木皮只貼到某個高度，以上幾乎未動，不是懶得拆、也不是預算不足，而是特意留下一點華國美學式的改良特色。
包廂仍舊挑高，只是下方浸潤了五千年文化傳統。
十六人座的中式圓桌只擺了六張椅子，龍蝦還剩半隻，烤鴨的皮吃光了，肉沒人動。金門高粱與貴州茅台分立轉盤兩端，隨著自動轉盤緩緩移動，瓶身倒映出每位與會者臉上的高光與酒暈，像鏡子，也像審視。
特供包廂的燈打得金黃澄亮，牆皮卻厚得像包尿布；聲音出不去，酒氣在裡頭轉了幾圈，悶著一張張臉冒汗——冒酒意，也冒心思。
一人低聲笑：「今天那個，皮膚白得像剛剝殼的蛋，嫩得能掐出水。」
另一人揶揄：「只有掐嗎？還不把人捅出水了呢？」
「哈哈哈哈！」幾人大笑。
穿著軍服的中年人夾了筷清炒豆苗，似是無意道：「孫廳長落實得真不錯。得虧趙辦指導有方，大家立刻知道怎麼備課了。」
孫廳長急忙推杯起身，背直得像有根鋼條卡在脊椎骨：「領導抬愛，是黃組長帶的試點班，她雖然是女人，但一心向黨，學生都是按指示教育的。」
有人接話：「可不是，現在一聽是供健辦、趙主任親自點的單位，哪個不緊張得像考察黨校？誰不把最乖的送過去。」
「最乖的？」對面老唐一口酒下肚，嗓音帶笑：「像棉花糖一樣哪有什麼趣？要我說還得是個小炮仗，點著了、劈啪響！但又無力阻止我去點她。最後看著她……碎在地上，那才妙啊！」
眾人你一言我一語，像是分享著評鑑會的心得，又像是在捧趙如一，向他表示忠誠。
趙如一沒接話，只低頭慢斟一杯白瓶紅蓋的飛天茅台。
還有一瓶金色包裝的茅台坐在轉盤上，紅布繫著瓶頭，像是披著值星帶。金色瓷釉如尚方寶劍，上頭三個字筆走龍蛇——趙如一。
「這特供茅台啊……」有人眼尖笑說：「可是總書記親送的，大家著實羨慕。」
話鋒一轉，有人舉杯向趙辦問：「現下健康庫的節奏，還是按上次方案走？」
一旁賈院長等這個空等很久了，趁機輕聲問：「趙辦，伊朗的那個議員……他們家那位……有點急、是熊貓血，他們問能不能把原先那顆從廣西預約下來的先調過去？報酬好談。」
趙辦沒看他，只是按下了轉盤暫停鍵，在前方的冷菜盤裡挑挑揀揀。
「伊朗啊……他們答應幫我們設馬院了嗎？」
賈院長一愣，嘴張開又闔上，像是卡住了的轉盤履帶。
「這個……他們說還要再開聽證會……」
「那就等他們聽完吧。咱辦的不是人情，是立場。」
說完，他夾起不沾黃瓜絲的海蜇皮，滋溜吸入口中。
有人舉杯緩頰：「噯賈院長，以後這種事情就甭淌渾水了，讓他們直接找趙辦，見不到面是他們沒本事，咱不摻和！」
賈院長見狀，順著台階下，立即自罰三杯。
趙如一接受敬酒，算是揭過。
他把杯放下，語調不重，字字壓實：「供體健康治理這一套，放眼全球，沒有哪個國家能和我國相提並論。那些國際勢力過去說三道四，不過是還沒輪到他們頭上。
「現在一個個親人病重，才知道誰能救命。
「只有我國，能提供最齊全的供體庫、最豐富的手術經驗。
「那些王子、富豪、議員，哪個不是換過之後，反過來幫我國說好話？越講究道德的人，越會用力證明供體健康治理的價值！」
「供健辦，幹的是是生命的延續，是國際友邦互通有無。我國提供自由選擇權、建構新的世界秩序。
他端起酒杯：「供體管理的戰略，不在於外人怎麼看，而是讓有需要的人自動為我黨鋪路。」
話講完，抿了一口，聲音低下去：「他們最後都會證明——正義、博愛、仁慈——在中方。」
語畢，眾人鼓掌、喝酒。
只有那瓶茅台，靜靜站在轉盤上，像個還沒開刀的功勳供體；蠟黃的光澤從瓶上跳下來，一圈圈鍍在人臉上，鍍得個個面如金紙。